
昆仑山腰的白雾浓得化不开,白骨菩萨倚着半截断碑坐着,指节摩挲着腕骨上缠绕的金铃。那铃铛是三百年前她剜去心头血从月老祠换来的,如今铃铛暗哑,就像她眼底永远化不开的霜。山风卷着枯叶掠过她雪白的衣摆,露出脚踝处蜿蜒的白骨纹路 —— 这副半人半骨的身子,终究是用百具少女的骸骨拼起来的。
"妹妹倒是有闲心赏雾。" 甜腻的笑声突然刺破寂静,崖边藤蔓上垂着个红衣女子,蛇尾在绿叶间缠成金环,指尖捻着朵猩红的曼珠沙华。她叫青鸾,江湖人都喊她蛇蝎美人,五百年前被斩去蛇首后,靠吸人精魄在黄泉路上修出了人形。此刻她吐着信子滑到白骨菩萨面前,发间金钗折射的阳光正好落在对方腕骨的铃铛上,"听说白玉京的重建仙使下月就要开坛做法,你这副身子... 怕是连仙门门槛都够不着吧?"
白骨菩萨垂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收紧,指缝间漏出细碎的骨裂声。三百年前她还是灵霄殿的捧灯仙子,因替凡人求情被剜去仙骨,是山脚下的老郎中用女儿们的尸骨拼出这副残躯。如今白玉京重现人间,传说集齐五方灵玉能重塑仙体,她怎能不眼红?可青鸾说的没错,凭她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,莫说仙使,怕是连守山的灵兽都要朝她吐口水。
"姐姐说笑了。" 白骨菩萨抬头时已换上温吞笑意,腕间金铃突然发出清越声响,周围三十步内的枯叶瞬间化作骨粉,"妹妹不过是借了副皮囊苟活,难道还真当自己能踩着七彩祥云进仙宫?" 话音未落,她袖中白骨剑已然出鞘,剑身上百颗骷髅头同时睁眼,在雾气里织出密密麻麻的骨网。
展开剩余77%青鸾的蛇尾猛地甩碎身边巨石,曼珠沙华的花瓣突然变成锋利的毒刃,"啪嗒啪嗒" 钉在骨网上。她最恨别人提 "借皮囊" 的事 —— 当年若不是被那负心道士斩了妖身,她何须日日靠吸食生魂维持人形?眼看骨网越收越紧,她突然张开嘴喷出紫黑色毒雾,指尖掐诀召回藏在雾中的七枚蛇形毒针。
两场恶斗在迷雾里搅成一锅粥,白骨剑砍在毒针上溅出火星,毒雾腐蚀着骨网发出 "滋滋" 声响。也不知打了多少回合,直到山脚下传来晨钟轰鸣,两人才各自退开。青鸾抹了把唇角的血,盯着白骨菩萨胸前渐渐蔓延的紫斑冷笑:"明日卯时,玉泉洞见。" 转身时蛇尾扫落半片山崖,留下串滴着毒血的曼珠沙华。
白骨菩萨靠着断碑坐下,指尖抠进掌心的白骨纹路。她知道青鸾约的是死斗,更知道对方藏在毒雾里的最后一枚毒针已扎进她心口 —— 那是用黄泉蛇的毒腺泡了百年的 "蚀骨钉",若不及时找到白玉京的水灵玉,三日后她这副骨架都要化成脓水。可玉泉洞是当年她被剜去仙骨的地方,青鸾选在那里动手,分明是要在旧伤口上撒盐。
第二日的玉泉洞格外寂静,洞顶水滴落在深潭里,惊起一圈圈细不可闻的涟漪。白骨菩萨到时,青鸾正倚在洞口的老槐树上,红衣衬着树皮上的刀疤格外刺眼 —— 那是三百年前斩她仙骨的天兵留下的印记。"妹妹来得巧。" 青鸾指尖抚过胸前狰狞的刀疤,突然露出癫狂笑意,"当年你替那凡人求情时,可曾想过自己会变成这副鬼样子?如今白玉京要重开仙门,你说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使,是会可怜你这堆白骨,还是更喜欢姐姐我这副新鲜皮囊?"
话音未落,青鸾的蛇尾已扫向深潭,紫黑色毒雾顺着水波漫向洞底。白骨菩萨腕间金铃骤响,洞壁上的陈年白骨突然活过来,在毒雾里组成骨盾。她知道青鸾打的什么主意 —— 玉泉洞底沉着当年斩她仙骨的天刑剑,若能借毒雾唤醒剑灵,定能让她死无全尸。可她没想到,青鸾竟会用自己的精魄为引,强行催动剑上的仙气。
"你疯了!" 白骨菩萨看着青鸾胸前迅速枯萎的皮肤,白骨剑差点握不住。天刑剑的仙气正在反噬她的妖身,那些被毒雾唤醒的白骨突然调转方向,对着她的骨盾疯狂啃咬。青鸾却笑得更疯了,指尖掐着剑诀逼出最后一口心头血:"没错,我就是疯了!五百年了,我每天都梦见自己的蛇头在黄泉里打转,梦见那个负心道士抱着你的仙衣掉眼泪 —— 凭什么你犯了错还能留条残命,我却要永世困在这副人不人蛇不蛇的皮囊里?"
深潭突然炸开巨浪,天刑剑破水而出,剑身缠绕的仙气像活物般扑向白骨菩萨。她胸前的紫斑已经蔓延到脖颈,白骨剑 "当啷" 落地,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光,突然笑了 —— 原来青鸾最恨的不是白玉京,而是当年那个被天兵护在身后的自己。可她不知道,三百年前在刑台上,她替凡人求的那道赦令,正是用自己的仙骨换的。
"噗 ——"天刑剑穿透胸骨的瞬间,白骨菩萨腕间金铃突然发出脆响。那些啃咬骨盾的白骨像是被惊醒般,突然转头扑向青鸾。青鸾的蛇尾被白骨缠住,眼睁睁看着对方伸手握住剑柄,胸前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,露出底下森然的白骨。"你以为... 只有你懂痛?" 白骨菩萨的声音像碎冰落在深潭里,"这三百年,我每夜都能听见那些白骨在哭,哭她们本应活在阳间,却被我这个疯子拼成了这身皮囊。"
深潭的水突然沸腾,天刑剑上的仙气被白骨吞噬,青鸾看着对方胸口不断溢出的黑雾 —— 那是百个冤魂的怨气,连仙气都净化不了的业火。她突然害怕了,想退回洞外却被骨网缠住,只能眼睁睁看着白骨菩萨一步步靠近,腕间金铃终于发出清亮的响声。
"青鸾,你说得对。" 白骨菩萨抬手抚上对方惊恐的脸,指尖划过她胸前的刀疤,"我们这种怪物,本就不该肖想仙门的慈悲。" 话音未落,她突然将天刑剑刺入自己心口,黑雾顺着剑身涌入青鸾体内。剧痛中,青鸾听见对方轻声说:"但至少,我要让你知道,这副白骨里,从来都不只有恨。"
当仙使的云辇路过玉泉洞时,只看见洞前的老槐开了满树白花。树下躺着具红衣女尸,颈间缠着串白骨手链,腕骨上的金铃在晨风中轻轻摇晃。再往洞里看,深潭中央浮着副完整的人骨架,胸骨处插着把锈剑,剑身上刻着模糊的字迹,像是句没说完的道歉。
后来有人说,那天在白玉京的重建大典上,有位白衣女子抱着个红木匣子跪在仙门外。匣子打开时,里面是百颗泛着金光的泪滴,每颗泪滴里都映着个少女的笑脸。仙使们说,那是执念化的善果,可谁也没看见,女子转身时,脚踝处闪过一瞬的白骨纹路。
至于蛇蝎美人青鸾,自那日后再没人见过她。有人说在黄泉路上见过条浑身是伤的白蛇,盘在三生石上看了三天三夜;也有人说在某个月夜,听见深山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,像在哭自己,又像在哭那个永远停在玉泉洞的清晨。
白玉京的仙门终究还是开了,重建的钟声传遍四海八荒。可只有风知道,在某个无人的角落,两滴混着血和泪的水珠,正慢慢渗入泥土 —— 一滴带着百年的恨,一滴藏着未说出口的悔。就像那年昆仑山的雾,散了又聚,聚了又散,终究没人能分得清,那些缠绕在骨节间的,到底是执念,还是从未真正死去的,对光的渴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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